9月1日，在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關于今年以來預算執行情況的報告》(以下簡稱“報告”)時，一個異常的數據引起了眾多委員的關注：今年1-7月，中央營業稅的執行數為預算數的3049.5%。

　　數據的首次提出，是在8月31日。當天，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二次會議舉行第二次全體會議，受國務院委托，財政部部長樓繼偉在會上作《報告》，報告所附表格“2016年1-7月中央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執行情況”一欄顯示，營業稅執行數為預算數的3049.5%，執行數比去年同期增長1022.9%。

　　今年5月開始，中央全面啟動“營改增”，營業稅正式成為歷史。“營改增”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為企業減稅降負，如今，營業稅不降反增，引起輿論質疑。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馮淑萍在會上指出：“(營業稅完成3049%)肯定有原因，但是沒有說明，我認為還是說明一下好。”

　　財政部很快作出了回應。

　　9月3日凌晨，財政部官網掛出說明，表示營業稅執行數為預算數30倍的原因在于，“營改增后，營業稅和營業稅改征的增值稅從原有的純地方收入調整為中央和地方五五分成。因體制調整引起的口徑變化，導致1-7月中央營業稅收入大幅增加”。

　　時代周報記者注意到，根據報告和財政部的數據，今年前7個月營業稅執行數為1219億元，其中5-7月的營業稅合計1160億元，占總數的95%以上。此次中央營業稅的暴增，全部集中在全面推行“營改增”之后。

　　中國社科院稅收研究室主任張斌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這次異常的數據，本質上是中央和地方算賬的問題，并不能說明企業的稅負加重了。不過，這也和地方政府營業稅的清繳有一定關系。從短期來說，營改增確實是在集中力量清繳營業稅，會加重企業資金負擔。”中國社科院財經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汪德華則表示：“這次中央營業稅的增收，是一個特殊時間段的特殊現象。僅從營業稅的增加，并不能表明營業稅減稅降負的效果存疑。”

　　“牛仔”很忙
　　“要解釋中央營業稅為何暴增30倍，只需要回答2個問題：第一，為什么全面推行營改增以后，還有營業稅的征收?第二，為什么中央營業稅會有這么大幅度的增加?”張斌對時代周報記者分析道。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來自營業稅的清理與追繳。營改增是自1994年分稅制改革以來，我國最大的財稅制度調整。

　　2012年1月，全國啟動增值稅擴圍及營改增試點。截至2015年，覆蓋了“3+7”個行業，即交通運輸、郵政、電信三大類行業和研發技術、信息技術、文化創意、物流輔助、有形動產租賃、鑒證咨詢、廣播影視7個現代服務業。

　　今年3月18日，國務院常務會議終于確定從今年5月開始，營改增試點范圍將覆蓋建筑業、房地產業、金融業和生活服務，實現行業領域的全覆蓋。這四大行業，有接近1190萬戶納稅人，每年貢獻近1.9萬億元的營業稅收入。專家隨即預測，今年3-4月，各地營業稅的收入額度將會有一個較大的提升。

　　專家預測正確。4月，各地稅務基層開始了營業稅的清理追繳大戰，全國稅務基層進入了“牛仔很忙”的階段。

　　廣州市國稅局直屬分局的相關人員對時代周報記者回憶起那兩個月的工作，連連形容為“忙得不可開交”。珠海高新區稅務基層甚至專門成立了一個微信群，每天晚上11點，依然有人在群里討論工作。收繳四大行業相關納稅人清欠的營業稅款，成為稅務基層這段時間的主要工作。

　　相關地稅局人士透露，營改增后，地稅對這四個行業即將失去征管權，以后再清理應繳未繳稅款時，企業可能不會很配合，這成了最后的機會。為此，一些地方專門下發了清理營業稅的文件，沒有發文的地方也開始展開專項行動，由于房地產和建筑業營業稅在地方稅收中占了大頭，這些文件多將這兩者列為清理重點。

　　各地清理營業稅涉及的時間跨度，大多是從2015年往前回溯三年至2012年。清理過程中，如果查明有偷稅行為或其他重大問題的，時間可以追溯到以前年度，“比如遇到重大問題、金額較大者可以追溯5年;而對于偷稅則是無限期追繳”。某地稅局人士說道。

　　其中，房地產和建筑業的應繳未繳稅款是清理重點，特別是涉及房地產企業以不動產抵減各類款項和費用，以及收取定金、誠意金、違約金等款項的行為;對于建筑業，則主要是加強對重點項目的營業稅清理;生活服務業則主要針對學歷教育機構的教育勞務費。

　　“這次中央營業稅的增加，的確和地方清繳營業稅有關。集中清理企業所欠的營業稅款，的確短期內會加大企業的資金壓力。在營改增以前，地方可能對企業的營業稅管理有一些‘放松’，企業營業稅的稅收壓力也是全年均攤的，現在營改增，一下子要全部繳清，相對而言企業會有稅負加大的感覺。”張斌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

　　實際上，類似的事情在2015年就曾發生過。當年，清理營業稅也是地稅部門工作的一個重中之重。一位地稅部門人士坦言，每次要實施營改增改革的行業，地稅都要先清理應繳未繳的稅款，特別是在2015年，已經進行過好幾次。

　　財政收支數據顯示，今年4月營業稅3227億元，同比增長74.8%，剔除營改增轉移收入影響后增長70.7%。主要是受部分地區營業稅清繳、商品房銷售回暖、去年基數較低等因素影響。5月營業稅為2127億元，同比增長76%。主要是由于各地區營業稅清繳增收較多。

　　五五分成

　　根據財政部官網在9月3日凌晨的說明，在全面推行營改增試點前，營業稅主要是地方收入，只有部分銀行總行、保險總公司繳納的少量營業稅為中央收入。2015年，中央營業稅收入占當年全國營業稅的0.78%。

　　隨著營改增全面推行的，還有中央與地方增值稅收入劃分的過渡方案，其中，國內增值稅由中央與地方按75：25分享調整為按50：50分享，營業稅和營業稅改征的增值稅由主要為地方收入調整為中央與地方按50:50分享。

　　在此背景之下，5月份以后入庫的營業稅(包括稅款所屬期為4月在5月入庫的營業稅，以及補繳以前的營業稅)由地方收入調整為50%歸中央。

　　這成為張斌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多位財稅專家均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財政部的解釋文件，基本已經解釋了中央營業稅暴增的原因。“現在中央營業稅爆發式增長，只是現在特殊時期的一個現象，以后肯定不會這樣。”汪德華認為。張斌則表示，“中央增值稅暴增，和不利于企業減稅降負是沒有任何關系的，這只是中央和地方如何算賬的一個問題。”

　　減稅降負
　　“大企業偷偷笑，中企業拼命靠，小微企業過苦日子。”全面推行營改增前，社會上已經流傳這樣的說法。

　　營改增的全面推行，是中央實現減稅降負的大手筆。財政部副部長史耀斌曾表示，全面推開營改增改革，是本屆政府成立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減稅行動。如今，營改增全面推行已經過去4個月，營改增對企業減稅降負的效果究竟如何?

　　廣州市恒隆小額貸款有限公司負責人潘輝斌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營改增只是讓企業更加難以逃稅和漏稅了，但地方政府應該不會亂收營業稅，否則企業是可以投訴的。”

　　5月1日以后，房地產業告別了營業稅，進入增值稅時代。房地產業在此次“營改增”中，由于業務復雜、價格敏感、稅負變化備受關注，直到現在仍有人認為房地產行業稅負不會下降，但深圳某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表示，稅負的確下降了：“我們公司‘營改增’前應納稅額34.3萬元，綜合稅率5.6%，‘營改增’后，綜合稅率為3.2%，稅負直接減少了21萬多元”。

　　物流企業、廣州城市之星總裁黃愛娟則對時代周報記者表示，營改增之前，物流的過路費不計入減免行列，隨著營改增全面推行，這部分被納入其中，對公司來說，減免的幅度比較大。

　　截至2015年底，營改增累計實現減稅6421億元。據估計，2016年，營改增將實現減稅超5000億元。

　　財政部在官網回應最后，強調中央上劃收入將通過稅收返還方式給地方，確保地方既有財力不變，同時，中央集中的收入增量也將通過均衡性轉移支付分配給地方，主要用于加大對中西部地區的支持力度。